處掛鈎如鐘錶的指針般開始順時針轉動，他不緊不慢地拿出表單，倚坐在木製躺椅上，將其展開閱覽——即如一位讀報的沉穩者。

他的視線下浮現出這樣一堆文字:名為厄羅爾的神死在了至高神的身下，浸染了血液的手上，每一個毛孔都在貪婪地吸食着他不甘的反抗意志，厄羅爾的信徒們依舊在虔誠地為他祈禱，這觸怒了至高神，所以這個時代終將會被毀滅，即使沒有卡森二世的暴行，至高神也會降下神罰，厄羅爾神教是上世紀最不堪的事物，更不應來到這個時代——《記自上世紀來的惡魔與神》

看完這一段，門邊的衣帽架已經完全倒轉過來，並且正在以更慢的速度進行迴轉。德辭仰頭閉上雙眼，再次睜開時周身一片漆黑，他無法感知到任何東西，只剩下一雙手能夠勉強回應他近僵化的思考——但這也足夠了。

他用手在表單上艱難摸索，因為失去了感官，全身冰冷，只能靠手指受到的阻力來判斷表單上的內容——這是比初學者認識盲文更要艱難無數倍的事。

一個個筆畫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拼接成語言，辨識出句讀:一切地下產業或高級信息都能在後巷中找到線索，黑幫人員經常在此遊走，這裡能找到所有事物，但必須遵守規則……

德辭始終睜着眼睛，即使極度的不適引起淚滴滑過臉頰，也只是手在微微顫抖，而不敢讓雙眼閉上，他一直滿瞪着眼前虛無的黑色，沒有光，沒有色彩，更沒有能讓他寄以希望的東西。

「呃嗬——嗬——」德辭突然回到了書房這片光景，他應激般從躺椅上彈起，將表單扔開，捂着胸部大口喘着粗氣，「又在想些有的沒的了……」他喃喃着，猛烈地搖了搖頭，剛剛搭建好的平穩狀態被立刻攪散，一股噁心的感受直衝大腦，蓋過了他所有的想法與記憶。

「呼——」他壓下胸部的躁動，逐漸穩住氣息，緩緩起身。「唔呃——」強忍住劇烈的暈眩，他扶額走到門口站定，衣帽架似乎沒有過任何變動，依舊誠懇地托着他的衣物，「真讓人清醒。」

「今天似乎有些乏味了。」德辭將禮帽與手套戴回身上，口中不停念叨着，眼神卻有些疑惑和獃滯，「出去走走，出去走走……」

他雙目無神地走出莊園，沿着門前那條路低頭向夕陽走去，比起追逐青春的少年，他似乎更像位看着年少時那顆心冷靜後，捨棄夢想與曾經，獨自漫步的沉穩者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，只是獃獃地望着遠方，直盯着夕陽在高聳的城牆邊傍身滑落，眼前黑了一片，然後被夜冷眼看着。他似乎在走向光，但意識最深處在高聲喊着深淵臨近，可當聲音真正催動他的靈魂時，又會化作惡魔蠱惑的低語。

他不會回頭的，他也不可能回頭，這一切都是不可阻止的，這不僅是對他的審判，也是對他的救贖——這是命運最公正無私，最無法評判的特點，被人歌頌，被人辱罵，可直到所有人都摧毀了自己的靈魂，這也永不會改變。他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旅途，就必然要承擔一切後果……